2009年,江西省文联主席刘华前往四川阿坝小金县采访江西省援建工作路过汶川县映秀镇时,那里还是一片尘土飞扬的重建工地,旁边则是一片片过渡安置板房;此后他曾多次来灾区采访重建工作,直到今年4月,刘华参加全国百名文艺工作者看四川震后重建大型活动再到映秀时,他看到的已经是一个规划先进的新映秀,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3年前,5·12汶川特大地震让世界聚焦四川。灾害发生后,中国政府迅速行动,并向世人告知了灾后重建的总体目标:3年基本恢复,5年发展振兴,10年奔向小康。3年中,社会各界积极加入灾区重建的队伍。在此过程中,各级文联积极参与抗震救灾及灾后重建工作。广大文联人以满腔的热情、高昂的斗志,深入灾区一线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他们到灾区义演、采风,并创作了众多优秀的反映灾区重建的文艺作品。在5·12汶川特大地震三周年之际,本报特摘发蒋泽先、刘华的长篇报告文学《中国大援建——十八省市对口援建四川地震灾区纪实》,以为纪念。《中国大援建——十八省市对口援建四川地震灾区纪实》以报告文学的形式记录了灾区重建的历史奇迹,全面生动地记录了中国援建四川地震灾区的过程,书写了重建家园、促进发展、告慰逝者、激励生者的伟大创造,用心灵见证了援建者可歌可泣的牺牲和奉献。
——编 者
中国大援建
——十八省市对口援建四川地震灾区纪实
1
在那云雾缭绕的峰巅,
正是雄鹿聚集的地方;
在那汇聚的江河大海,
正是鱼群嬉戏的地方;
在那为民谋福的处所,
正是人心所向的地方。
——四川藏族民歌《吉祥颂》
世界上所有的目光,又开始聚焦这片土地。
古今中外,浩如繁星的文字,可曾记载过这样的奇迹?
——5·12汶川特大地震发生后的第6天,即2008年5月18日,灾区过渡安置房工程全面启动,百万援建大军分赴灾区各地。在短短不到4个月的时间里,安装完成过渡安置房677131套,修复供水管道45204.8公里,修通受损公路52994公里……
——从灾后的第11天起,党中央、国务院就开始为灾后重建制订各种政策和规划。5月23日,国务院抗震救灾总指挥部第13次会议决定成立重建规划组,启动灾后重建规划编制工作;5月26日,党中央作出建立对口支援机制的重大决策;5月28日,国务院批转《国务院抗震救灾指挥部关于当前抗震救灾进展情况和下阶段工作任务》的文件。文件提出,“做好灾后重建前期工作”。在那段日子里,各部委、各对口省市每天都有先遣小组飞抵成都,进入各对口县,勘察调研,选址规划,制定方案,筛选项目,记录天气变化规律,了解交通状况,为灾后援建搜集资料。
——灾后的第24天,6月5日,胡锦涛总书记主持了政治局常务委员会会议,专门讨论了“一帮一重灾县”的问题。他指出,要充分地发挥社会主义制度能够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政治优越性,举全国之力,坚持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方针,合理配置力量,建立对口机制,加快灾后恢复重建。紧接着,国务院发布了《国家汶川地震灾后重建规划工作方案》《汶川地震灾后恢复重建条例》《汶川地震灾后恢复重建对口支援方案》等。对口支援方案明确提出,援建省市以不低于1%的财力对口支援重灾县3年。
中国政府向世人告知了灾后重建的总体目标:“三年基本恢复,五年发展振兴,十年奔向小康。”
2008年9月19日,《汶川地震灾后恢复重建总体规划》向全世界正式公布。
重建的基本原则是:以人为本,民生优先;尊重自然,科学布局;统筹兼顾,协调发展;创新机制,协力共建;安全第一,保证质量,厉行节约,保护耕地;传承文化,保护生态,因地制宜,分步实施。
重建的具体目标是:家家有房住,户户有就业;人人有保障,设施有提高;经济有发展,生态有改善。
130余天的日子,制定出厚厚一叠政策、规划。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字字句句,呕心沥血,每条每款都凝集着社会各界人士的智慧和汗水,字里行间都清晰地凸现出情系苍生、一心为民的执政理念。
从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到普通百姓,从北大清华知名专家教授到普通技术员,每个领导者、建设者都在绞尽脑汁,献计献策。厚厚的文件,其核心是,以人为本;其红线是,民生优先。
让世界明白: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始终是中国共产党人的出发点和归宿。
从2008年6月初开始,对口援建省市主要领导人相继到对口县进行调研,考察慰问。他们饱含深情地说,“要把北川作为山东一个非常重要的县来看待,一个非常特殊的县来看待”,“要把绵竹作为江苏最重要的一个县来打造”,“安县不安,我心不安”,“江西有99个县,小金是我们的第100个县”,“大家都知道湖广填四川的故事,我们湖北是许多四川人的老家,汉源老乡都是我们湖北的亲人啊!”……
这些生动的比喻,突破地缘,超越时空,描绘出责任的宏远境界,大爱的无限疆域!
随着各援建省市先后与对口县签定援建框架协议,一支支援建大军从祖国的南北东西中有序地挺进四川,山东省去北川县,广东省去汶川县,浙江省去青川县,北京市去什邡市,上海市去都江堰市,江苏省去绵竹市,辽宁省去安县,河北省去平武县,河南省去江油市,福建省去彭州市,山西省去茂县,江西省去小金县,湖南省去理县,吉林省去黑水县,安徽省去松藩县,湖北省去汉源县,重庆市去崇州市,黑龙江去剑阁县。
曾有西方人预言,汶川灾区要用30年的时间才能恢复到震前水平。然而,18个对口援建省市坚决贯彻落实中央决策部署,派出优秀干部和施工力量,倾情倾力支援四川灾区重建,累计投入资金760多亿元,到2010年10月底,基本完成对口支援任务。
18省市慷慨的承诺,掷地有声,落地开花,不到3年间,已生长出一片动人的风景。
2
狮子神,狮子神,
狮子本是天煞神。
天瘟一扫天瘟尽,
地瘟一扫地周成。
自从耍过狮子后,
内装金子外装银。
——四川小金狮灯赞词
北川,羌族的家园;羌族,云朵上美丽的民族。
北川98.8%是山地,震后90%公路受到破坏,全县20个乡镇只有7个乡镇具备施工条件。重建中,北川县城选址一直是举世关注的话题。为保证选址、规划设计的科学性、合理性,全国50余家具有甲级资质的规划设计单位参加了规划设计队伍,包括6位两院院士、6位全国建筑大师。他们实地勘察,走访调研,反复推敲,科学论证,才形成异地重建、落户安县的方案。
勘察、走访,落在笔下只有4个字,要落在脚下却是艰难险阻的苦事。这组人马几乎走遍了北川全县的300多个村寨。领队者是李晓江,高级城市规划师,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院长。他曾参与或主持过汕头、珠海经济特区,北京、广州、南京、杭州、宁波等城市规划,及“中国城市交通发展战略研究”、“珠江三角洲城镇协调发展规划”,是我国规划界的顶级大腕。他的这支团队,为求严、为求实,不仅是吃苦,而是冒着生命危险走进每条隘谷,爬上每道山梁。那时余震、塌方、滑坡不断,正值盛夏酷暑,生命随时可能在瞬间消失在飞石泥流之中,他们却置生死于度外。
终于,他们作出了结论:北川全境找不到适合建新县城的地方。
学术界有两种意见。一种是不必异地重建,就在废墟上恢复。科学依据是发生过特大地震灾害的地方,在几百年内一般不可能再次发生大地震,唐山市的重建是先例;另一种意见是选择距老县城只有七八里地远的擂鼓镇。
北川老县城地形是两山夹谷,擂鼓镇可用之地方圆不足两平方公里。这种争议声,在媒体上一显而过,很快平息了。
领导和专家们终于发现了一片“新大陆”,从北川老县城出发,沿东南方向行23公里,距绵阳市40公里有一片开阔之地,一条安昌河由西北向东南缓缓流过。
这片土地隶属安县的安昌镇和黄土镇,这是块风水宝地啊!这是安县最富庶的160平方公里土地,居住着8万人口。如果把新北川羌族自治县城放在这儿……
安县的干部群众咬咬牙,答应了!同意将安昌镇和黄土镇的常乐、红岩、顺义、红旗、温泉、东鱼6个村划出。断然的举措,无私的奉献,让人感动,让人深思。一锤定音,再造一个新北川的工程开始了。
胡锦涛总书记对新县的命名和建设非常关心,当定下安县的安昌镇和永安镇为新北川城址后,总书记从两镇中各取一字,为新北川县城命名为“永昌镇”,希望新北川永远昌盛。这是总书记,也是北川人民、全国人民的祈福。
2008年11月16日,温家宝总理来到新北川视察,向山东省前线指挥部总指挥徐振溪提出:建设新北川,要按照“安全、宜居、特色、繁荣、文明、和谐”的“十二字”标准进行,努力使新北川县城建成“城建工程标志、抗震精神标志和文化遗产标志”。
2009年5月,春暖花开,群山披翠,胡锦涛总书记又一次来到北川,发出了“一定要把北川建设好”的动员令。
北川的援建已不是简单的恢复重建。灾后重建、对口援建与西部大开发同步共舞,与奔小康并肩齐飞。在灾后重建之初,四川省委书记刘奇葆就提出了3条很高的标准:一、打破“火柴盒”,提升农房设计水平;二、打破“夹皮沟”,提升村落布局水平;三、打破“军营式”,提升村镇规划水平。灾后重建绝不是简单的恢复,而是具有超前意识的提升!为落实胡总书记的指示,刘奇葆书记先后46次、蒋巨峰省长先后57次赶赴绵阳和北川实地指导工作。
如今,走进北川新县城,谁都会来到一座标志性建筑前拍一张照片——这是抗震纪念园,占地面积5.6公顷,包括静思园、英雄园和幸福园三部分。
英雄园中,有座巍峨雄壮的纪念碑,主题雕塑名叫《新生》,由我国著名雕塑家叶毓山先生创作。主碑高25.9米,正面纹理象征着北川秀美的山水,侧面的条纹和符号隐喻羌族传统标志性建筑——碉楼,它被誉为羌族的脊梁,象征着羌族坚忍不拔的民族精神。主碑背面镌刻着碑文:“任何困难都难不倒英雄的中国人民!”
走在新北川县城的商业步行街上,羌族文化氛围让人留连忘返,精巧的风雨楼,灰青色的碎石片,充满民俗的手工艺品,那碉楼、那羊图腾、那大禹塑像让每个人都感受到古老的羌韵。这7万平方米的商业街,将会带动商贸、物流、旅游等产业发展,将会有4000多当地农民从事全新的工作。这就是新北川,充满羌风羌韵的新北川,洋溢着现代气息的新北川。
北川新县城总计投资153.7亿元,通过山东援建、社会捐建、委托建设、北川自建,实现了当年提出的“再造一个新北川”!
震后的一个月,我到过映秀,越野车走了整整一个小时。穿过一片瓦砾的镇中心,面对撕裂的群山、浑浊的岷江,我含泪无言。在映秀中学,我轻轻走近主教学楼右侧的学生寝室,怕惊醒孩子们的梦。他们睡了,永远睡在深深的地下。我献上了一束野菊花,寄托哀思。在另一个世界,他们一定也期盼家乡早日新生。
走进两年后的映秀,映入眼帘的是石墙灰顶的羌寨石阁,粉墙金瓦的藏式小楼,围合半围合的民房。远望羌寨,大门披挂羌红,悬挂羊头骨,各色羌旗迎风飞舞,笑迎四方客人;走进院落,房前花坛,房后菜园,屋前小树,感受着这般温馨,有回家的感觉。我听到这样的赞美:最美丽的是民居,最坚固的是学校,最现代的是医院,最满意的是群众。映秀人的赞美是有道理、有依据的。小小映秀卫生院和地震纪念馆的设计者是中国工程院院士何镜堂(东莞籍),设计抗震设防裂寒高达8度,百姓安居房不但底座抗震,还在外墙内铺上特殊材料防晒隔热。每平方米的工程造价都在3000元以上。在地震两周年祭日的前夕,东莞人告诉我投资已近10亿(9.9519亿元)。
水磨镇是映秀镇的毗邻,只有30分钟车程。远在唐时,这里就有羌寨,震前饱受工业污染,令人叹息;震后一片废墟,满目疮痍。
而重建后的“水磨”,经过汉羌建设者的打磨,像一颗明珠闪耀在万山丛中,又像一座美丽精致的盆景展现在世人眼前。
黄色的羌族碉楼,大红的中国结与灯笼,挂着羌族的羊头标志和飘扬的羌旗,藏族风格的居房和藏族白塔,古朴的牌坊,仿古风格的禅寿老街……这一切告知世人也提醒世人,这是一个有着千年历史的西羌文化古镇。
2010年4月,由佛山市援建的水磨镇,被联合国评为“全球灾后重建最佳范例”。
从废墟之镇到灾后重建最佳范例的跨越,时间是一年。西方人不是预言重建要30年吗?一年超过30年!这是佛山水平,广东水平,中国水平!典型的中国式援建水平!
广东人相信吉祥的数字会带来人生的吉祥。2008年8月8日,佛山援建工作组一行进驻水磨镇。他们打破了“房倒建房、路坏修路”的灾后重建模式,并未急于在废墟上动土施工,而是坚持可持续发展的核心理念,用了7个多月的时间调查研究:深入山涧河谷调查地质地貌,走村访户了解灾情民情,翻阅档案县志,细读水磨历史,潜心研究当地历史文化和生态环境资源,最终形成一个全新的战略定位——以生态环境为载体,以特色产业为基础,以民族文化为灵魂,把水磨建成“汶川生态新城,西羌文化名镇”。在整个援建过程中,他们“画地为牢”、“作茧自缚”,自己订好了“束缚”自己的“五个结合”:将水磨重建与城市化相结合、将水磨重建与产业升级相结合、将水磨重建与生态改善相结合、将水磨重建与民族文化的弘扬相结合、将水磨重建与共建相结合。他们请来北京大学中国城市设计研究中心主任陈可石教授作顾问,是他提出了“汶川生态新城,西羌文化名镇”的理念,是他主持设计了禅寿老街、春风阁。佛山一位援建者告诉我,我们广东人是费了心的,花了钱的,流了血汗的。
舍得为民生工程多花钱的,岂止广东?浙江省为了青川老百姓能有水喝,喝上清洁的水,往地下“埋入”了3个亿。
大家开玩笑地说,聪明的浙江人在援建时,做了件“不聪明”的事,3个亿可以做一项多好的形象工程啊!
我是到过青川的,切身体验了青川山里的“春雨贵如油”。2008年5月15日凌晨,我们江西医疗队抵达青川县城乔庄镇,随后向深山挺进,进入木鱼镇搜救病人。见到门口一塘浊水,知道这就是他们的生命之水,有的井塘还在十里地之外。
青川县与陕西交界,属于重灾区,受灾程度仅次于北川、汶川。灾前,全县25万群众吃水十分困难,很多镇、村老百姓是用水靠天,吃水靠背。浙江省决定投资3亿元,改造再建青川县用输水工程。宁波市对口援建青川县的4个乡镇:乔庄镇、黄坪乡、瓦砾乡、茶坝乡,总投资约14亿元。
乔庄镇是县城所在地,尽管乔庄河绕城而过,可离河远的村落却只能“望水止渴”。浙江省援建者兴建了总长百余公里的自来水地下网和1.1万个供水设施。这就是民生工程敢花钱、花大钱的理念。
青川县茶坝乡范家山社村在海拔1300多米高的山顶上,人称“云端上的村庄”。2009年6月4日,村里举行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庆祝仪式,庆祝全村村民第一次饮上自来水,村民雍如堂恭恭敬敬地捧上一碗清水献给浙江援建队员。鞭炮在山谷中回响,歌声在山顶上飘荡,茶坝乡党委书记李忠芹在乡政府门口贴上一副写着“滴滴自来水,浓浓宁波情”的对联。由江西医疗队救治的伤员病友发来的照片和录像,我已感受到县城旧貌换新颜的变化。浙江援建的青川,能让人梦回江南。
限于篇幅,我无法一一介绍各省市的援建工作。20万援建大军与灾区干部群众一道,日夜奋战,创造出令世界惊叹的最神奇的重建速度,奉献出让后人世代安宁的最优质工程。
3
大鹰飞回来了,
雪山啊,你低下头吧,
别让它的翅膀展不开。
——四川藏族民歌
来自18省市的援建者,一旦投入援建任务,就在四川灾区的大地上建筑起一座座精神之碑。
2009年5月末,我再次来到北川。司机小章向我讲述了一个人,一个在北川工作只有3个月的人和他干的那些事。讲着,讲着,这个川北汉子突然刹住车,伏在方向盘上呜咽起来,他说:让我哭哭吧,憋着难过。好人、好人哪,他说过,做好事的人都会有好运的!他,他怎么会得这个病呢?
他名叫崔学选,援建前是潍坊市建设局局长。昨天是他来北川一周年的日子。而这时,北川人已得知,他身上的癌细胞扩散,整整3个月水米未进,全靠营养维持生命。
崔学选可以不参加援建的。山东援川人员的条件是,年龄45岁以下,后备培养干部。他已年过半百,上有老下有小。得知震后援建四川任务下达,他没有系统地完成体检,就带着身体的不适,踏上了征程。当时,他的职务是山东潍坊市援建北川桂溪乡指挥部指挥长。在过渡房援建的两个月中,肿瘤多次向他发出信号:连续腹泻、发热和渐进性消瘦,这是肠胃道肿瘤的早期症状。战友们都劝他回潍坊检查身体,他说,只要还有一个老百姓未住上过渡房,我就不离开桂溪!他服下比正常剂量多两倍的药,挂着输液瓶,坚持到最后。
这时,再造一个新北川的援建壮举拉开了序幕。谁来担当县城重建的总指挥?从素质、从技术、从能力、从魄力来选,崔学选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然而,他身体多病,年过半百,家中还有耄耋双亲,他已连续鏖战了两个多月,再要他留下似乎有点不近人情。组织上征求他的意见,他毫不犹豫地坚定地表示,我是共产党员,只要工作需要,绝无二话!
2008年7月3日,他被任命为山东省援建北川前线指挥部指挥长助理兼新县城建设组组长。与此同时,肿瘤再次向他发出了信号:饭量减少,身体消瘦。如果说这两种信号没有引起重视的话,另一种信号应该给他狠敲了一次警钟。
受命后的一个月又3天,他再次出现腹痛、腹胀。这次和一个月前的症状完全不一样。如果说腹泻是癌细胞对肠黏膜的刺激,还属于早期;那么现在是癌细胞在生长堵塞肠道,出现了梗阻症状,已进入了晚期。此刻进行手术治疗还可能有一线希望,而在他心里只有再造一个新北川的信号,疾病信号一次又一次被掩盖,淹没了。
战友们一起阻止,他却宽慰大家:便秘可能是梗阻,跑跑颠颠还更好,说不定通了,通则不痛。走吧!他是组长,大家还是听他的。
他一次次错过了诊断与治疗的时机,最终被癌症打倒了。时间是2008年9月5日,这正是他进川的第一百天!
桂溪乡桂溪村支部书记王太树说,只用了45天时间,他让桂溪人全住进了过渡房。王太树看见他每天晚上都在捂着肚子吃药。这是他倾情为桂溪人的45天,是吃药的45天!
在他任组长的30天里,他完成了3万多字的新县城建设方案设想文稿。负责北川新县城规划设计的中国城市规划院院长李晓江看到他提交的这些成果时,由衷地赞叹:“材料翔实,思考深入,这些设想和建议太重要了。”
在这一百天里,他成了桂溪乡来自3个家庭六个孤儿的爸爸。
短短的100天,他把自己的汗、自己的血、自己的泪洒遍了北川羌乡。2009年7月13日,他带着对北川的眷恋,带着对北川人民的大爱,告别了人世!他正值壮年,只有55岁。
北川人都呼喊着他:崔局!老崔!崔学选!崔伯伯!崔爸爸!你回来呀,你说过,你要回北川的呀!你要来看我们的呀!
这种感情已转化为一种力量,一种信仰的力量,在呼唤着、鼓舞着千百万人!
沈小三是一名普通的工程师。我与他第一次见面是在上饶市医院肿瘤病房,听说他的事迹却是在小金县。
小金县由江西省对口援建,地处喜马拉雅山的阶梯上,平均海拔2830米,县城美兴镇2467米。处在这样的海拔水平线上,小金县百姓希望江西为他们修一条路。
这条路叫美汗路。起点是美兴镇美沃乡,止点是汗牛乡,两座4900多米高的大山,从中隔断,翻山步行到县城要走两天。解决近万名藏族同胞进城的难题,实际上是脱贫致富的大事。
沈小三是同济大学道路工程专业的毕业生,他坚决要求参战,朋友告诉他高原缺氧。他乐呵呵地回答:你看看我,老虎都打得死。
没在高原地区生活过的人,无法理解海拔高度的意味。小金县全年有4个月气温在零度以下,平时昼夜温差是20度。沈小三是最前沿的技术干部。他知道如果哪一段技术不过关、不符合标准返工,贻误工期,那不是误几天的问题,而要误半年,10月后全程路上结着厚冰。他与同伴决定就在工地帐篷里睡,指挥部几位领导考虑他们的身体,一再劝阻。他拍拍胸说:我行!挺壮实的。他是挺壮实的,胳膊大腿肌肉鼓鼓的。但从海拔只有四五米的平原上突然跃上4000米的高原如何挺哪?山高水冷,盛夏之夜要开电热毯;风大了,帐篷内外一样的温度,一样的风。那两个月,他常常腹泻,咽喉肿痛,耳鸣、鼻出血。最难过的还是胸闷、喘气,好像一座山压在胸前。他仍爬到海拔4916米高处工作着。
终于,美汗路竣工了,通过验收了,踏着节点向新中国60华诞献上一份大礼。在锣鼓声中,在彩旗声中,在青稞酒浓郁的香味中,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是,回到指挥部,他仍感到咳嗽、胸闷、喘气,似乎氧不够用,他回家检查,胸片诊断为肺癌,进一步做CT,诊断还是肺癌!怀疑淋巴结已转移。
我走进肿瘤病房,眼前的这位壮实的中年人,已不是照片上的他。他躺在床上,已被病魔、被化疗药物击倒。鼻孔里插着给氧管,两只手臂是输液通道,一滴滴的药物正从他的血管里向癌细胞渗透。他脸色苍白,无精打采,吃力地睁开眼睛,望望我。我送上了鲜花和礼品。问他:药物反应严重吗?他说:总是缺氧的感觉,胸闷,每天都在给氧,原来是间断给氧,现在持续给氧,还是不够用。一闭上眼就好像行走在美汗公路上,梦里也是在爬山喘气啊!可怕的缺氧!真实的缺氧!致命的缺氧……我只能安慰说,相信你会好起来的。他说:每个修路的人员都想,也都会去重走自己修过的路,美汗路可能是我这一生中参加修建的最后一条路了。
3个月后,他离开了人世,魂回小金。
在汉源县,我听到了爱心接力传递的故事。弟弟倒在工地上,哥哥接着上,他们兄弟要把援建工作进行到底,要把爱心传递下去。他俩只是普普通通的工人。他们唱响了一曲新时代的兄弟连!
走在四川灾区的大地上,生活在援建工人中间,时时处处都可以听到,看到、读到这类可歌可泣、感人肺腑的事迹……
在茂县走进杨柳村,在理县喝一口清泉水,在安县坐在院子里小憩,在剑阁登上剑门大厦,在从成都去九寨沟的路途,不管是经西环线,由都江堰、汶川、茂县、松潘,还是经东环线由绵阳、江油、平武,都能看到中国援建的成果,都可以感受到中国精神的传承,都会领略到中国文化的风韵,都可以触摸到中国人民情感的律动与温暖,这就是中国灾后援建模式。中国的制度和中国人的自信心、爱心决定了中国重建模式——中国大援建。
中国援建必然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段历史,中国援建完全是重建家园、促进发展、告慰逝者、激励生者的创造;
中国援建是可以载入人类史册、他者难以复制的诗篇!
中国援建证实了胡锦涛总书记所言:任何困难也难不倒英雄的中国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