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地,我对中国地理知识严重匮乏,认识汶川和雅安这两个地方,竟然都是因为地震。在地图上看来,一个在成都的西北,一个在成都的西南,据说,它们都在龙门地震断裂带。专家们或许需要争论,雅安地震到底是汶川地震的余震,还是独立的一次地震?这样的地震是否是可以预测的?可是,我们行外人不同,我们通常只有两种反应。
第一种反应是感性的,无条件的,把一个人的情感彻底上交的。
我原以为,汶川地震已经是一个强度空前绝后的灾难,经历过之后,我们对于灾难刺激的阈值势必会上升。可是,当雅安地震发生之后,我发现自己依然在灾难里无法自拔。似乎它不止是它自己,而是在5年前的那场灾难上面叠加而成的。我中断了手头正在进行的写作和思考的问题,追看新闻和相关信息,常常地泪水就流了满面,为一个废墟中艰难地伸出求救之手的孕妇,为一个为儿子撑起预制板的母亲,为奔赴灾区的救援车上一列衣装齐整、表情肃穆的救援人员……
我的眼前有无数的影像在叠合着,我发现,占据画面主体的是同一种东西,它是铺天盖地的,是具有毁灭性的,令人无助,令人窒息。虽然,是地震之手把它摧毁的,但它却分明是人类自己建造而成。它,就是建筑物废墟。如果是山体塌陷、山石滚落、泥石流滑坡,那纯粹是天降之灾,但我发现,在地震当中致命致残率最高的杀手,竟然是建筑物,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房子。
人类对栖息的追求从洞穴开始,那时候,人类的思想非常地朴素,只希望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居所。然而,洞穴是天意,而非人愿,人类开始了建筑的漫长之途。茅草、树木、石灰、砖石、瓦、水泥、钢筋、玻璃……把这些建筑材料罗列出来之后,我们发现,我们用以建筑的材料,从天然性转向了非天然性,这些非天然性物质,在满足我们无限的需求之后,灾难来临的时候,它反过来成为了插向我们胸膛的利刃。曾经看过一位建筑家的书,他毫不讳言,是地震让他重新对建筑史和建筑的本质进行思考:虽然建筑支持和引导着千百年来的人类生活,但人类对建筑的过度信任在地震发生的那一刻随之轰然倒塌。这使我想起了建筑界永恒的悖论,摧毁自然的快感和罪恶感一直困扰着建筑师,他们以这样的矛盾书写着建筑史。
对于地震的反思,或许我们应该从建筑开始。
平静的大地之下,地幔和地壳都在运动,都在对流,犹如人类的呼吸一样。一当运动受到岩层的阻碍,地表的断裂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们改变不了地震本身,只能改变自己。
那位建筑师重新形成了自己的建筑理念,他决定把建筑作为配角,而把环境放在主要的位置。
这种理念,其实与我们“天人合一”的东方思想一脉相承。
现在是雅安地震的第4天。理性思考来得如此之快,这在汶川地震的时候是根本不可想象的。这使我相信,灾难不止在毁灭我们,也在帮助我们重建。